在佛山火车站广场，不少搭客仔在树荫底下候客。佛山禁摩后他们将面临失业

○禁摩之口述

今天之前，我们是在佛山开摩托车的一群人。

前几天有个记者跑过来说要采访我们。我们感到又好奇又好笑。好奇的是佛山这么多人，为什么偏偏采访我们开摩托的。而当我们得知他希望了解禁摩对我们的影响时，我们都感到好笑。禁摩这种改变不了的事情，采访来采访去，还有什么用啊。

“就是想记录下你们这些摩托仔的故事。”

听完他说，我们又笑了。还把我们叫“摩托仔”啊，我们都奔五张的人了，“既然你想听，那就说给你听。但是，别叫我们摩的仔了，我们现在已经是摩的佬了。”

当年的“摩托仔”

不过我们曾经也是摩托仔。我们当中的多数人都开了超过10年的摩托车，一些更老资格的开了甚至20多年。我们普遍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生人，如今都在40-50岁间。

我们来自天南海北。外省人以广西、湖南、四川、江西居多，本省人有很多肇庆、江门的，本地“土著”也有一些。大家在一起开摩托讨生活不容易，所以还是非常团结的。在禅桂新的一些摩托车密集地，比如各地铁站口、江湾一路、张槎大富等地方，都有我们载客出发或者返回的身影，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如一日，大家对摩托还是非常有感情的。

这种感情并不会随着限摩甚至禁摩的出现而淡去。简单跟你说吧，我们很多人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就开始接触摩托车，当时的“铃木”、“雅马哈”好酷啊，现在有个词叫“拉风”，那时候开摩托车外出兜风或者追女孩子，那相当拉风。再加上当时摩托车价格普遍偏贵，能骑上摩托车成了一种奢望。

上世纪90年代左右，我们当中很多人就来佛山了。为什么选佛山呢？这个大家倒是各有说法。有的比较了解佛山这座城市的产业结构，民营经济为主，制造业牛逼，所以就直接奔去工厂打工了；有的觉得佛山离广州近，发展机会多，既然广州人口吞吐量大，何不来佛山先积累些经验，于是就来了；有的呢，干脆觉得“佛山”这个城市名字好听，有佛的庇护，罩得住，也来这打工了。所以大家过来的理由千奇百怪。

月赚三千的“土豪时代”

但是现实骨感啊。很多人在工厂干了几年后，厂子倒闭了，老板跑路了，没办法，怎么办呢，只能另寻出路。

我们中很多人本来完全没想到以摩托搭客为生，但经过各种朋友的介绍和宣传，觉得干这个还蛮不错的。怎么说呢，其实就是自由、刺激加钱多。自由，你每天随意什么时间干活，随你自己，自己给自己打工，所以自由；刺激，开摩托车能不刺激嘛，在大马路上飙车，穿梭在车水马龙里，什么事儿没见过；钱多这一点大家可能不理解。如果按现在的情况看，我们再拼命干活，每个月顶多也就四五千块。但是20多年前很多人就可以拿到三千块钱左右了。什么概念？那个年代的土豪啊。

于是我们好多人都去上牌买摩托车开。佛山牌照有限，相当一部分人跑去省内其他城市上牌，比如很多人就去江门或肇庆上牌照，上完牌照以后直接开来佛山载客。那时候我们想法都很纯粹，掏钱买车，上牌，就是想多赚点钱，梦想当一把“土豪”。

但土豪也不是那么好当的。一旦成为了摩托仔，你就得承担潜在的风险。不论风吹日晒，每天跨上摩托就往目的地冲，有时为了载客忘记吃饭，身体吃不吃得消啊。还有就是，你得应付“条子”。“条子”是行话，其实就是交警。抄牌谁不怕啊，抄一次直接罚200扣两分，真可怕。

处罚其实也是有依据的。上世纪90年代佛山的摩托车是真多，政府就出台政策控制数量，并且禁止外地摩托车进入，否则要如上罚款扣分。于是我们当中很多人成为了被“严打”的目标，开始与交警“躲猫猫”。

这一天 还是到了

说了半天也没谈到要说的重点———禁摩上。好吧，现在说说禁摩。

最初我们很多人都不明白什么叫限摩、禁摩，大概十六七年前，在广州的一些摩托仔同行们抱怨说，番禺、花都的摩托不让进广州城区了，增城和从化的进了也要罚，我们才感觉，城市好像有点嫌弃我们了。但好在那只是大都市广州，与佛山无关。又开了两三年摩托，我们中间不少人因此赚了一些小钱，不过大多数都仅仅只是糊口而已。不过我们在佛山过得还算挺快乐。倦了，还会结伴一路飙去外面开心一下，很多人游遍了祖庙、南风古灶、西樵山和南国桃园。

不过广州的同行们却在随后收到了噩耗：广州正式宣布禁摩。那是2003年。那年发生了很多事，非典、孙志刚……但是对于我们摩托仔来说，禁摩可要了我们的命。摩托车要回收报废，没了吃饭的家伙以后怎么办？广州当时是计划分三个阶段，在2007年前完成禁摩。据说当时还召开了听证会，报纸电视对这事儿多有评论，论坛上更是炸开了锅，那时候上网的人多了。

看着广州同行的忿忿不平，我们佛山摩托仔心里感觉怪怪的。有一天晚上很多人都在默默抽烟，一排排摩托车停在路边，“嚓嚓嚓”那是打火机不断刮开的声响。“佛山应该不会也禁摩吧？！”有人小声问。“管那么多事，好好赚钱养家！”

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在三年以后发生了。还没等广州完全禁摩，佛山的上牌政策改成了一户一摩，大家都很担心接下来会发生类似广州的分步禁摩。我们当中的一个姓张的摩托仔打赌，说如果佛山真的禁摩了，就不姓张。现在看来，他真的该改名字了。